其实,个人来讲,我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。
就拿吵闹这点来说吧,像我这种人最受不了谁在旁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。
如果说不良都是易燃物,那我还算是燃点比较高的那类。但吵闹是大忌,谁要一闹起来,我的脑袋就会嗡嗡作响,像是有无数只苍蝇一起扑打翅膀,拍晕了我脑袋后,煽动翅膀聚集的热量还会点燃我身体里的引火线。
虽然一般情况下,我这样只会仗势欺人的不良不会有什么巨大破坏力的爆炸,不过,不是也有这样的话吗?
——平时不怎么叫的狗最能咬人。
所以,如果有吵闹的小孩,请自觉离我远一点。
说起来——
只会仗势欺人的不良吗?
这个概括倒是准确。
还是说一下吧,为什么会成为不良?
这也许在我出生时就注定了。
上一辈的那个年代,光是拳头大就能占到不少便宜。那几年,P城各路逞凶斗狠的老混混中,就有我老爸。
靠着一条街不怕事的弟兄,他硬生生在中城区打下一片江山,也成了那个年代P城有名的风云人物。
我的出生,只赶上他风光的末尾。他的很多事迹,在我听来只是传说。有的甚至连传说都算不上,基本上可以归为几个大叔喝多了酒说的醉话。
比如什么被几十号人拿着斧子堵在街角,硬是一点皮肉伤都没受就安然逃脱,或者一个人去拿着来复枪去找敌对的老大要人,我经常怀疑他们是不是把80年代的电影混在记忆里出不来了。
虽然这些对我而言只是传说,但愿意相信这些传说的人不占少数。就算只是末尾,我也靠着老爸的光环过着还算舒坦的日子。
只要在P城,不论做什么事,都会有人帮助我们家。
这种情况落到我的身上就是,在学校内被安分的学生躲避,被不安分的学生簇拥,长此以往,就算我说自己不是不良,又有谁信呢?
然而,让我下决心和那些不安分的跟班们一起惹事打架的,却是另外一个血亲。
总而言之,不管哪个方面,我的确是个只会仗势欺人的半吊子不良。
*
“那么,我们一起回村落休整一下吧~”
“姐姐为什么是往那个方向?”
“村子在另一边哦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......只是活动下身体啦,啊哈哈~”
(所以说,这家伙根本靠不住嘛......)
之后的途中,苏梦凛继续发挥她故事大王的本事,用各种地球上英雄的异界版本,唬得两个小屁孩一愣一愣的。
“那个叫作‘佐罗’的猎人真有这么厉害吗?”走在前方左蹦右跳的修听得兴起,把随手捡来的木棍当作剑来挥舞。
“那是当然的~佐罗凭借在界王神那里修炼来的神速力,可以使出名为‘Z字突刺’的招式,能在一瞬间刺出数百剑,就连强大的氪星人都倒在了他的剑下。”
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。
(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,请不要随意杀死超人,还有那一招该叫“天马流星剑”才对吧?)
“太厉害了......”修露出向往的表情,学着劈砍的样子挥动木棍,“——Z字突刺!”
就这样,在苏梦凛毁人不倦的毒害少年世界观的同时,我们这条幽静的林间小路也将要走到终点。
饶是林中的空气清凉,道路也算平坦,我还是走得有些疲惫。
尤其是发现——那该死的村庄就在我们刚登上大路的另一个方向,直线距离不到一里——我就更加疲惫了。
“嗯?这里的风景不觉得有点眼熟吗?”
结果罪魁祸首就这点反应吗?说不定十全十美的苏梦凛其实是个路痴吧?
穿过树木的间隙,泥土路的前方是木制的墙壁和屋檐,小屋前堆积着木材,一条从浅草中踏出的小径通向屋门,安静的小屋悄然而立。
“是凯德叔叔家,”修蹿到前方,向木屋跑去,“我去要点水喝。”
“凯德叔叔是个伐木工,不怎么说话,有些可怕。”朵依拉着苏梦凛的手,小声的说着。
不怎么说话啊,我们这里也有一个,好像一路上都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视线,但是回过头时,她又无言的盯着地面。
的确可怕。
待我们走近木屋,修垂着头出来了。
“叔叔不在家,还真是奇怪......”
“也许是有事出去了,大人的事情可是很多的~”
苏梦凛牵起两个孩子,顺着路继续前行。
随着步伐的前进,景色开阔了许多,树木逐渐被田地和木屋取代,偶尔能见到一两个简陋的畜圈,家畜在其中不安的叫唤。
但都同样的。
没有一个人。
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死寂之中。
我向前方的苏梦凛看去,她依旧仰着脸,似乎丝毫没察觉异样,一派悠闲自在。
越是向前,孩子们脸上的焦虑越多。从刚才开始,就连修也是紧抿着嘴,不发一言的贴着苏梦凛走着。
终于,在房屋集中的地方,我们听到了人声。
转过一处木屋的拐角,一排颜色鲜艳的制服便在我们面前排开。
(军队?什么情况?)
我刚准备开口询问,便被苏梦凛阻止了。
她对我指了指一边,顺着她的方向看去——这群身着鲜艳红色长衣,只露出一截黑色长裤的小腿,背上挎着一个黑色长筒物件的长列中间,似乎围着另一群人。
“感谢女王宽大的法令,你们的期限还有5天。”
“5天之后,如果还没缴纳足够的补偿税,我们就得按照规定,杀掉在城里白吃白喝的老人。”
“杀多少能抵逃走的人拖欠的税,你们也可以用这5天好好算算。”
一个在长衣上系着黑色披风,腰间挂着长剑的男子在红衣长列中央,高声喊话。
被红衣长列围住的人本来安安静静不发一言,听到男子的喊话后,突然站起一个20出头的青年。
“逃走的那家人是从别处来的,为什么要算作村子的人?”青年憋红了脸情绪激动的喊道,声音在恐惧中微微颤抖,“说到底,还不是被你们从哪里赶走,才会跑到村子来的......”
“砰!”
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。
(枪响?)
披风男旁边一高大男子缓缓放下冒着白烟的火枪,沉声说道。
“谁允许你站起来了?”
青年惊恐的楞在原地,脸上逐渐渗出一条笔直的血痕。
“我可没队长那么好耐心。下次,”杵着枪杆,男子表情阴沉的说道,“我就不一定射得这么准了。”
(这个世界已经有火器了吗?)
我瞥了眼被我用破袖子缠起来,挂在腰间的短剑。
(这破东西不是更没用了......)
“法尔德叔叔!”
看到青年受伤,修大喊着奔了出去。
“喂!”我伸手想拉住他,却慢了一步。
听到响动,红衣长列调转身来,整齐的视线一齐射来。
“竟敢弄伤叔叔!”小小的身影像林间奔跑的小动物般,利索的跨过了和长列间的距离,对着比他高大一倍的红衣男子,奋力挥下手中的木棍。
“啪!”男子端起枪托,向上一扬,击中男孩的下巴,将他打飞出去。
击中骨头的沉闷声音,在几米外的我们也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怎么还会有小孩?”男子厉声吼道,对着跌坐在地的修端起了枪,“谁把你藏起来的?”
黑洞洞的枪口仿佛吞噬着光线,视线仅一接触,冰冷的感觉便袭上全身。
这时,视野的余光中,寒光一闪而过。
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去——本该在那里的沉默少女,身影消失,只留下一丝淡墨般的烟尘。
与此同时,身旁刮起了一阵微热的微风。
“叮——”
无比绵长的刺耳长音,仿佛被扩大了无数倍的细针落地声,刺痛耳膜,在头脑中不断回荡。
“什......”如同扔入水塘的石块,一黑一白两个纤细的人影将整齐的长列从中隔断,鲜红的制服像涟漪扩散般向外倾斜着倒下。
只有最中间的持枪男子站立着。
他发出不成字语的声音,身体如石化般无法动弹。
“不管怎么说,杀人还是太过了吧。”背对着我,单手持着长剑的苏梦凛站在男子身前,看不见表情。
“这句话,对象错了。”清冷的声音,低低的,却在这死寂的空气中分外清晰。
我伸长脑袋,才看见——在端着枪的男子身后,夏雪妍半隐的身子如鬼魅般,手中漆黑匕首绕上男子的咽喉,而苏梦凛的雪白长剑则刚好用剑尖抵上匕首的刃尖。
微小的接触面上,隐隐有金色和黑色的火焰在相互撕咬。
“你、你们、是什么人?!”
被掀倒在地的“队长”扒开飞到脸上的披风,声音走调的问道。
“什么人?”苏梦凛偏着头想了想,“义侠佐罗?”
人群一片哗然,纷纷低语着这从未听过的名号。
苏梦凛没有在意,目光越过男子,看向之后的夏雪妍。
“那么,罗宾汉兄,就此罢手怎么样?”
夏雪妍侧过头,仿佛扫了眼在地上呆看着这一切的修,然后低下头,化成一团黑烟,消失身影。
黑烟在空中缓缓消解,我无意识的向后看去,短发少女突兀的身影着实吓了我一跳。
(怎么又跑到我背后来了?这技能是专门吓人的?......而且,这家伙原来是这么容易冲动的人?)
我用余光偷偷瞄了两眼,短发少女一成不变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。
另一边,苏梦凛微笑着收剑入鞘,对着脖子渗出细长血丝的男子悠哉的说道。
“虽然杀人过了些,不过欺负小孩子总是不对的,不给点惩罚实在说不过去。要不这样吧,”她随手抓起男子手中的长枪,杂耍般的旋转两圈后插到腰间,“作案工具没收~”
整个动作像是从货架上取出商品一般流畅自然,等到苏梦凛收好长枪后,男子才回过神来。
他看着苏梦凛腰间的火枪,和一旁的长剑,然后又望了望之后的我们,眼神阴郁,脸色变幻了几下,最后对地上坐着的“队长”使了个眼色。
“队长”思索了一阵,不发一言的站起身,带着红衣队伍沉默的离开了。
“诶?都不放一两句狠话吗?这些反角好不敬业!”
苏梦凛仿佛意犹未尽,依依不舍的望着他们的背影。
我叹了口气,走到还坐在地上的少年身旁。
(不知道熊孩子伤得怎样?)
和我想象的不同,修看上去不只没有受伤,还比之前更加精神。
只见他看着苏梦凛的身影,双眼熠熠发光。
“‘Z字突刺’......是货真价实的佐罗......”
我无力的摇了摇头——熊孩子是彻底没救了。
“法尔德叔叔......”
反倒是朵依看场面平静了,垫着小步跑到受伤青年的身边。
青年接住了她,再看向我们一行,欲言又止,神情复杂。
看向周围,我这才发现,和预想中的英雄待遇不同,村民们看着我们的表情大多木讷,眉宇间全是忧愁。不要说感谢,甚至在其中还有几分怨恨。
(这些人怎么回事?)
我的眉皱得更深了。
一个处在人群中央的老头叹了口气,站起身,向我们招呼到。
“各位大人,请先随我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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